她第一次来睡眠门诊找我时，戴着口罩，及肩的短发，略显消瘦的脸庞，看起来面色蜡黄暗沉，眼睛里充满了忧郁。她说她每天晚上都睡不好，中午睡不着，晚上也睡不着，早上很早就醒来了，白天精力也比较差。自从确诊为淋巴瘤后，她的生活发生了巨大的改变。即使治疗结束两年了，她依旧情绪消沉，整天魂不守舍，心无所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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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以为这是许多肿瘤患者中很普通的一位，有睡眠质量差的问题，情绪低落，内心焦虑，对疾病复发充满恐惧。她长相的样子让我想起女明星刘诗诗，恬静淡雅，我且唤她为“小雅”吧。她眉头紧蹙，跟我聊起她的朋友，和一件看起来十分不起眼的小事。她讲述了她们如何一起相约外出游玩，又是如何因为一件小事发生争执，直到她们关系的彻底破裂。她感到很纠结，不知道在这件事中是否是因自己不对，或者情绪过激而错失一段友情关系。我耐心地听她讲完发生的事，想起一些很在意他人感受和想法的“好人”也会经常遇到的共性问题。
很多好人有一个特点就是当下非常流行的六个字——“既要、又要、还要”。小雅就是这样一位好人。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，人们有三种应对挫折的方式，第一是他人他事给了我们挫折，我们就还击于谁，比方说，爸爸打了孩子，孩子还击爸爸；第二是别人给了我们挫折，我们迁怒于他人，比方说，爸爸打了孩子，孩子去打妈妈；第三则是无论谁给了我们挫折，我们都指责自己。
所谓好人，通常会用第三种方式应对关系的困难、现实的挑战，这样善于自我谴责的好人最容易夜里难以安眠，情绪抑郁低落。在小雅的经历中，她是善于自我责备的人，在与朋友相处的挫折中，她本是还击了朋友的不公对待，接着又开始自我反省，是不是自己太小气了，错失了友谊。这便是典型的“既要自己好过，又要别人好过，还要一起快快乐乐”的好人。在世事中，如果一些事情有明显的对立矛盾存在，我们需要清醒地认识我们必须选择一个立场，选择立场的标准是多元的，但“既要、又要、还要”就像鱼和熊掌不可兼得。所谓的“好人”常常陷于这种被攻击后，既想还击，又希望彼此都舒服的不合理期待中。
当我目光坚定地看着她，对她说：“如果一段友谊已经让你感到难过不适，那么失去也不需要可惜，你并没有做错什么，一味地退让最终只会让你失去自己。”
她怔怔地看着我，突然松了一口气，说道：“我这段时间总是很自责，我在想是不是自己太过分了，虽然是对方有错在先，但我当时气头上，也没有做到包容。但是和你沟通之后，我觉得我可以放下了，仔细回想过去发生的很多事，的确是一段不值得留恋的友谊。更何况我现在疾病康复期，我还需要好好调理身体，真的也不想要这么多情绪上的消耗。”
之后，我们讨论了癌症康复期睡眠、信念、运动、饮食等方面的处理方法，针对她最在意的睡眠问题，我将自制视频号中的入睡催眠音频分享给她。
后来她又来门诊找过我几次，每次都准点到，还带着小本子记录下我的建议，也会跟我分享她生活中的变化。从满身疲惫到神采奕奕，她在第四次来门诊时，就像换了一个人，戴着浅灰色的大圆墨镜，身着宽松衬衣，包臀牛仔裙将身材凸显得恰到好处，不仅皮肤更有光彩，连眼睛都更有神韵，不似之前的疲惫不堪。
她说视频号里的睡眠引导音频对她帮助很大，自从确诊为淋巴瘤后，她就夜间很难入睡，也不能在午睡时间休息。现在她每天听着音频，午休都能睡一个多小时，晚上也能在十点、十一点入睡。我为她的变化感到开心，她也总是对我说很感谢。我对她说，你也要感谢认真调整和配合医生建议的自己。人与人之间最好的关系就是彼此信任，相互成就。医患关系也是如此。
她与我分享最近的朋友圈，有耐心给孩子做丰盛早餐的九宫格，有和朋友摘野菜的快乐，有在天然氧吧森林里畅游的自己。疾病给人们关了一扇窗，却开了一扇门，轻轻推开它，有不一样的世界在等待。她将微信签名改成了“不念过往，向阳而生”。我猜，这样的改变来自于内心的放下，安心地睡觉，心安便是药。
湖南省肿瘤医院睡眠门诊/心理咨询门诊
心理医生 暄洛童菲
通讯员 彭璐
